TA的每日心情 | 开心 2024-2-1 18: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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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例17:一个老猎人的自白----告别猎枪
我爸爸是个开火车的老司机,工夫是一把闸——车门对地毯,为此,不但被大帅赏过“瑞宝”勋章,还拉过“康德皇帝”。由于他在1945年的操纵绝技,苏联红军的一个大将赏给他一件皮夹克和一杆比利时王国造的五连发猎枪,据说它出自伪满洲国的皇宫。在更换猎枪证的头两年,爸爸去世了,十七岁的我成了这杆老枪的主人。
我尝试着去森林河谷闯荡,凭借儿时弹弓子和汽枪的功底,很快就频频得手,但出发前往往漫无目的,叼鱼郎、松鸦、水耗子,还有一种爱在灌木
丛里低飞的鹌鹑一样大的沙鸡,只要掂量这颗子弹不亏本,均肯勾动枪机。随着狩猎经验的不断积累,我的枪越打越准,还学会了搜寻各类飞禽的技巧。
最先的猎友是我们铁路的站长、车长、工程师、司机和部队的军官,我和这些快枪手们搭伙乘小客车去博林线的四十六、五十二公里打狍子。最初狍子确实发傻,看见人来了憨愣地瞅,几年赶尽杀绝式的逐灭,幸存下来的“枪漏子’磨练得比人都狡猾,一里地开外就望风而逃。全铁路地区的职工开大会,我和几个猎友却躲在门厅开“猎会”,被当地区党委书记的表哥当堂点名,恨得我直到前年他退了休才和他说话。有时也能搞到车,我们去更远的爱林园、二十六号马场、开拓团麦沟打野鸡,一次把车开进了野鸡窝,半天工夫打了一百多只,吉普车后座堆满了。经过六七个夏秋的连年围剿,猎物越来越少。
八十年代野生动物皮毛价格看好,白板灰鼠子皮二十块钱一张,黑板五块,后来竟达到白板四十块!有一个被我射杀的大灰鼠,至今还记得它,那是两棵直插云宵的落叶松,四个大鼠在冬日的融暖下荡枝,打掉三个,另一个怎么也寻不到了。我索性爬上树顶,捅碎了两个尽是飞龙毛的大草窝,还是没有。下树回返,不甘心地回头一瞧,见它身体朝树干一扎,大尾巴瞬间收缩又不见啦。这回看仔细了,树上果然有个小洞,我假做远去,却绕到了另外的角度,顶着另一棵树的遮挡挨至近前,待它犹疑地探头张望时,枪响了。砂弹从下颚穿透了后脑,它的脑袋慢慢地缩了回去。我攀到树洞旁,还好,它的一只小爪滑稽地钩住了洞口的边缘,否则要想得到它,我得砍树。那个隆冬,所有瞄向树梢的枪口都响得嘎嘎脆,人们贪婪无比。我和那些肮脏的猎人在他们的地窨子里混住得忒久,身上的虱子一抓一对。老家屋子里堆放着的几样在当时颇为时髦的家用电器,都是拿灰鼠子皮兑换的战利品。
所能触及到的最后的一片原始森林。新修的公路,海绵一样蓬松柔软的林地,踏在上面,闻百鸟婉转,含氧量极高的空气纳入肺腑,一切都令人振奋不已。随后,假借包山育林之名的毁林巨头和各路杀手蜂拥而至,采伐点和地窨子有如雨后春笋般地剧增,人们都像是疯了。猎物打的多没法往回带,短短几年的掠夺性采伐和疯狂盗猎,雪拉河林稀鸟兽散。原先一进林子,抬头仰视,四周参天的大树把天围成了一个圆洞,人如井底之蛙。茂密的林海像大山的厚皮氅,多强劲的风也吹不进,只闻松涛阵阵。后来完了,人在半山腰往下看跑在公路上的汽车,透过稀疏的树影,都能瞧见汽车的牌号。野生动物更是锐减,有的甚至到了绝迹的边缘。挂枪多年的老祁德子感叹地骂:还打啥呀——人***比兽都多!
这时,我已远近有些名气,具备了一个成熟猎手应有的智慧和身手。有些射击协会或收藏家慕名而来,要出高价收买我这支颇有来历的猎枪,它的工艺价值和历史价值已远远超出了它的实用价值。正当我深受路途遥远之困扰,欲购电视中看到的滑雪板时,禁猎开始了,猎枪被出示了红牌。联合小组三顾茅庐,有关领导亲自出马,比八路军劝国民党缴械还费事地劝我上交了它——我心爱的猎枪!
光阴荏苒,岁月随生命中各个时段的福祸更迭而令人反思,“忧从中来,不可断绝”。我的环保和生态意识并不是领受于那种政策性宣传和街头社区的广告形式,难于启齿地坦白:它隐匿于一种冥冥之中的魔咒般,可怕的因果报应。
人们常说打猎的没有发家的,猎手们仿佛掀开了一个潘多拉匣子,一个英年早逝,另一个出了车祸,搭乘的汽车就翻在他经常打狐狸的库伦沟。还有一个事业上正值春风得意时却得了脑血栓,他是最善于下一种叫“捉脚’的活套子的,有一年在沟底套了只野猪,山洪过后半个月我们才去看,那猪被钢丝勒得露骨的后腿又让苍蝇叮得生了蛆,饿得把附近植被的根子都啃光了,还没死。看着这位猎友被家人搀扶着的半瘫躯体,用绳子提拽着往前挪步锻炼的腿,我不由得想起了“捉脚”。类似的谶语在我猎友以外的也是不胜枚举,有个远近闻名的猎手,爱把打伤的飞鸟按进开水中活褪毛,他退休后给澡堂子烧锅炉,一次饮酒失误,营业前把两个池子里的水都充热到了接近沸点,他必须踩着两池之间的一道隔壁去关闭里边的充汽阀,一着急,溜滑的瓷砖让他一脚踏空,摔进了滚烫的澡堂里……。老祁德子挂枪早也事出有因,他当年的高招就是堵冰窟窿打水獭,那一年,他上山下乡的大儿子在乌苏里江网鱼,拖拉机开过去都没压裂的冰面,他蹦下来捡自己被风掀落的棉帽子,江面突然塌陷,咕咚一声人就没影了。
我仿佛也受了魇镇,得了个叫上颌窦炎的怪病,冬天甭说上山,病重的时候门都出不去。昔日的猎友在灾难中相对无言的时刻,常能使我想到双手粘满了鲜血的战犯。
难眠的夜里总有那些胡乱插续的梦境,有时满载猎物而归,有时正被狼熊撕扯,有时被震荡耳膜的枪声惊醒了。无情的子弹就那么随意地敲碎了童话的实体,雪与血错乱了存在的无奈。暴风雪中发抖的地窨子,偷猎者山猫一样诡诈的眼睛,相互在戒备中对饮着劣质的烈酒。
狍子是多么驯良的动物,被打伤了,走近它那即将变得冰冷的身体,把手伸给它,它会伸出舌头温柔地舔你的手心!忘不了一对野鸭,在我正欲从浅流处涉河时从上游飘来,“咔——咔——”两枪,夫妻应声栽落,抓那只重伤的公鸭时,我看见了它们刚刚学会凫水的一群幼崽紧挤在一起,被浪花推着,顺流而下,它们能到哪里去,能活下来吗?这种动情的感触当然是在二十几年后的今天。还有一只被野猪套子套住了一条前腿的大熊,拖拽着那棵被它弄断了根的白桦树,被我连续的点射打倒,穿透力极强的铅弹竟然不偏不斜地击碎了熊胆。
夏天家庭野游,小侄女戴着黄山菊和鸢尾扎成的花冠,童趣地仰空叹问:“天上咋没有大雁哪?”我弟弟不假思索地告诉女儿:“早让你大伯给杀光啦。”我的脸与孩子平行,瞩目悠悠野云,遥想童年追撵过的雁阵,内心盈满隔世般的沧桑和惭愧感。人无完人,谁都有仅属于自己的桩桩隐私,如果把我半生闯下的几许罪孽和祸端归纳起来,屠戮生灵首当其冲。山神节老把头哇,人若信你,你便无处不在,饶恕我吧,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在你呵护中挥霍成性且又刚刚意识到,必须崇尚自然敬畏生命的无知的人们
有一次在打篮球,同伴中一个很久没在一起打球的朋友说起等一下去钩鱼。我说鱼有什么好钩的,别杀生,别把霉运招到自己身上,常杀生的人没几个有好报的。经常同在一起别外几个朋友就又笑我,说我又在说教了。结果倒是刚才说钩鱼的那个朋友,若有所思的对他们说,经我一说,他倒是记起了一些曾经让他疑惑的事,而这些事经我这么一说都明白了。事情是这样子的:他家住在林场,他说小时候有几个玩伴,其中有几个玩伴枪法极准,从小就整天拿着气枪去打小鸟。他说那时候他很是羡慕,但因为他们家只有一个儿子,所以只让他跟他朋友平时玩,不让他跟他们到山上去打鸟。后来,年岁慢慢长大的,他跟那几个朋友的联系也没以前多了。当他高中毕业去当兵回来后,就听说其中有一个已经死了,不知道什么病死的,一个腿瘸了。还有一个穷困潦倒,还有一个不知去向了。全部都只有23~25岁,他说整个林场就那几个人是这样子,其他玩伴还好好的。刚才还在笑我那几个朋友这次就不再笑了。一个个闷着在射球。于是我又补充了一下:我有两个朋友,是兄弟。两兄弟性格极不一样,哥哥一个好静但爱打鸟捉鱼,弟弟一个爱动爱玩但不打鸟捉鱼。现在长大了,两个兄弟的命运是:哥哥恋爱失败后又吸毒,戒了N次才成功,后来结婚娶了个老婆只爱吃爱赌不做事,生了个儿子,不到两岁就因为顾着打麻将没看好小孩掉水里死了,后来又生了一个儿子,但是脸半边是黑的,很可怜。还好他老婆家也有点钱,他现在只能在他老丈人的工厂里做一个司机。弟弟呢?没读什么书,但娶了个好老婆,老婆外家是有权有势的人家,在事业帮了他很大的忙。一次又一次的贴钱给他做生意。直到现在把他扶起来了,虽不是大富大贵,但房产也都有好几处,自己有个五金店,还有个线切割加工厂。两兄弟,命运相差那么大,就因为一个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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